我根本就不可能看清世界,我这么拍摄下去,能看清自己是什么就已经很不容易了。
我不相信谁有底气能说自己完全明白世界是怎么回事,如果一个人,是在明知自大的情况下说出这种话,我想,也不至于无药可救。
我这么日复一日地拍摄,不过能巩固自己对世界的看法,自己的那一点偏见,然后,借由一次次上街拍照再一点点地消除,最后落实到文字上,就是彻底地破坏。
就这么结结巴巴地前进,还会常走回头路。
我现在一直很想回到一开始写作摄影时的状态,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调头的路口回去,这让我很苦恼。
我现在对自己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,那就是我正在走一条并不正确的邪路,我现在很混乱。——这是一句胡话。
既然自知混乱,又怎么说是对自己有清晰的认识?
总之,要说自己要寻着的那个状态是什么样,我根本没法猜测,总感觉越猜测越是误入歧途。
所以,所谓看清自己,究竟是怎么回事?
我想,这种事根本就是徒劳,或者说,这种事,不是坐在家中,随便敲几百个字就会明白的。
我想自己要搞清楚的,也是唯一需要去追问的,就是我到底能追问什么。
我所要追问的命题到底是什么?
我不需要弄清楚我自己是谁,我只是一堆肉块而已,偶尔自以为有思想,偶尔像自己瞧不上的傻瓜那样在生活。
我是谁?为了脱离这个质问,我走上了街道,走上了街道就发现,眼前都是需要我去捕捉的东西,都是等待我确认的欲望。
摄影的我,拿着相机,对着女人们摁下快门,至少我的照片大致能证明我想拍的是什么。
我的动作所展示的我的欲望,这就是对于一个拿相机拍多过看照片的人,摄影能做的事。
摄影就是行动,它本身没有答案,唯一的答案就是它能做什么,仅此而已。
它连它自己是什么都无法回答。
你不能奢望你所捕获的影像能证明你是什么样的人。
就像我所瞄准的那些大腿、臀部一样,任何疑问,不过是一些些模糊的概念,而概念在镜子面前是不存在的。
相机就是一面行动的镜子。
我想,我不能奢求借由一面镜子看清自己,也不能奢求弄清什么,实际上,我对街道不能有任何奢求,不要奢求街道能解决我的什么疑问。
看清自己是完全无用的,我只要知道「我能做什么」,手里的相机就自然会让我不假思索地去做。
摄影是最实在的事情。
我想,是不是有很多人对摄影这回事要求太多了,觉得摄影应该成为自己的救赎。
事实上,仅仅是走上街道这回事,本身就作为一种身体的活动,成为了一种头脑的解药。
你摄取的知识越多,你大脑中的毒素越多,大脑中有太多毒素了,就要靠摄影去清除。
抱着任何对世界的看法走上街道,都只能巩固你自己的偏见,摄影这件事教会我们的就是「接受」。
没有理由地接受,没有任何规训,放弃对世界的编排,忘记你私人的视角。
当你害怕用镜头直接对准你想拍摄的大腿,而选择匆匆而过,垂下相机盲拍时,你大概才会明白什么是摄影。
无论怎样,你的身体会告诉你,你要做什么,而你确实做了什么,你又清楚了你能做什么。
如果你头脑中有很多问号,那就上街吧。
问号无用,除非它用于催促你踏出迈上街道的第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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